近代以来,随着西方哲学的东渐及中西哲学的相遇,中国哲学与西方哲学的接触与互动已经成为一个基本的历史现象。以此为背景,中国哲学也开始获得世界性维度。世界哲学可以从不同层面加以理解。将哲学理解为“世界哲学”,首先与历史已成为世界的历史这一更广的背景相联系。世界哲学意味着超越地域性的文化背景和文化传统,从“世界”的角度来理解这个世界本身。
就哲学本身而言,走向世界哲学,同时意味着回归哲学的本原形态。就其本原形态而言,哲学作为智慧之思,不同于经验领域的知识。知识在对世界分而论之的同时,也蕴含着对存在的某种分离,哲学则要求超越“分”或“别”而求其“通”。从哲学的层面看,所谓“通”,不仅仅在于哲学体系或学说本身在逻辑上的融贯性或无矛盾性,它更深刻的意义体现在对存在的统一性、具体性的敞开和澄明。在历史越出地域的限制而走向世界历史的前提下,存在背景方面的限制也在某种意义上得到了扬弃,这就为真正超越特定的界限(包括知识的界限)而走向对整个存在的理解,提供了更为切实的历史条件。
同时,近代以来,随着知识的不断分化,学科意义上的不同知识形态逐渐成为相对独立的形态,并愈来愈趋于专业化、专门化。知识的这种逐渐分化,既为重新回到智慧的本原形态提供了可能,又使超越界限、从统一的层面理解世界显得愈益必要。在经历了知识分化的过程之后,如何真正回到对世界的整体性的、智慧形态上的把握?这是今天的哲学沉思无法回避的问题,而回应这一问题的过程,同时也是走向世界哲学的过程。在此意义上,所谓“世界哲学”,也可以理解为智慧的现代形态或者说现代形态的智慧,即经过分化之后,在更高层面上重新达到的智慧形态。从以上方面看,世界哲学显然不仅仅是一个空间概念,而是同时包含着时间性、历史性的内涵。
作为智慧的形态,哲学既超越知识的限度而表现出普遍的向度,又内在地包含着价值的关怀。与之相联系,世界哲学意味着从更普遍的人类价值的角度,理解世界对人的意义。近代以来,在历史走向世界历史的背景下,哲学逐渐有可能在一种比较普遍的、人类共同的价值基础和前提下,提供关于世界的说明。在展示世界性内涵的同时,哲学也具有规范意义。在马克思那里,哲学的“世界历史性”与哲学的“实践力量”呈现出内在的关联性,二者的这种联系在以下表述中得到了更具体的展示:“世界的哲学化同时也就是哲学的世界化。”“哲学的世界化”涉及在普遍的层面上对于世界的理解、把握;“世界的哲学化”则意味着蕴含于哲学之中的普遍价值理想在世界之中得到真正实现。从康德在“理性立法”的形式下触及哲学的规范性,到马克思将哲学的规范性与改变世界联系起来,其间既包含视域的扩展和转换,又存在某种历史的联系。
世界视域下的普遍视域,同时与哲学自身的建构与发展相联系。从后一方面看,世界哲学进一步涉及哲学衍化的多重资源与多元智慧问题。这一意义上的世界哲学意味着超越单一或封闭的传统,运用人类在不同文化背景下形成的不同智慧形态,进一步推进对世界的理解和哲学思考本身的深化。在相当长的时期中,中国哲学、西方哲学都是在各自传统下相对独立地发展的,而在历史成为世界历史的背景下,哲学第一次可以在实质的意义上超越单一的理论资源和传统,真正运用人类的多元智慧推进对世界的理解。
当然,不能简单地将世界哲学归结为某种单一的哲学形态,也不应把它独断地理解为囊括全部哲学、其大无外的系统。伴随着世界性百家争鸣的世界文化,并不是某种单一的存在形态,而是与历史已经进入世界历史、不同文化传统已彼此相遇的条件下形成的文化变迁相联系;这一意义上的世界文化既以多样性为其内容,又呈现出个性化的特点。在这里,世界哲学与哲学的个性化、多样化具有内在一致性。